书奖评审柯倩华：图画书为什么重要？

图画书与儿童的关系 

关于图画书与儿童之间的关系，我想给大家一个架构，老师们可以再继续去思考和探索。

 柯倩华：图画书与儿童的关系

 我们从儿童发展角度来谈，这是英美儿童文学的理念，欧洲其它国家比较不一样。但是在英美，它的儿童文学和儿童发展手牵手并行的，所以，它的儿童文学会跟实际上的儿童发展息息相关。也就是说它在意的是儿童实际是怎么回事，再根据实际状况来教导他。可是对我们来说，比如我小时候受的传统教育就比较在意“应然”的部分，也就是儿童应该怎么样，可是对于实际怎么样的经验科学的研究比较少。

在儿童发展上面，有语言、认知、情绪、人格、社会化至少5个面向。

语言大家比较熟悉，读写、怎么认字、怎么使用语言。知就是学习许多知识。这二点是学校教育里面一定会照顾到的。只要儿童去上学，这二部分就完全没有问题。可是后面三个，因为没有办法量化，比较没有办法集体化地去做检测，所以就不在一般的课程规划里面。课堂上要怎么去教情绪的发展? 情绪的发展包括认识情绪，调解情绪。至少要先认识情绪到底是什么，然后你才知道怎么去调解处理。

人格的发展不是道德的层面，而是心理学的层面，是自我概念的问题，就是我们在讲孩子的自信心。怎么认识自已、接纳自已、肯定自已这三个层次，是人格发展的部分。

社会化就是人际关系，比方亲子、手足、家人、亲人、邻里、学校同学，社会角色的认知。这些东西你可以教他，但是他怎么掌握，怎么去做。必须是要不断地练习的。比如说谎这件事情很复杂，我们都跟小孩子说不可以说谎，可是老实说我们就常常在说谎。我们都有我们的理由和需求，对不对？有的时候是正当的，你可能为了帮助别人或是不想伤害别人的感情等等之类的理由。所以它非常复杂，它需要在群体的生活脉络和情境里，不断地互动当中慢慢去学习，或者去掌握所谓的社会规范、社会价值到底是什么。

情绪、人格和社会化这三点比较难用灌输式的方式。孩子在整个发展里面，前面二项是比较被保证的。孩子们大部分的学习时间都在学前面两项。后面的三项就像放牛吃草，大概就是自已学多少算多少了。

情绪方面，大人常常跟小孩子说，你不可以生气，不可以生气！不可以打扰到别人，可是这样说好像没有办法解决它。 

人格问题、自我概念，怎么样找到自已的价值，怎么样会有自我肯定，怎么样能够保有自已而且能够被别人接受，这个其实也是一辈子的课题。

后面三个方面，我们发现在学校的系统里面比较少照顾到，这个也不是学校的错，在一个班级里面，每一个孩子的情绪发展的速度也不一样，没办法统一的规定每个孩子有一样的进度。所以，如果前面二项学很多，后面三项学很少，孩子可能就会出现问题。

有研究发现，文学对于这个问题可以有某种程度的帮助。因为文学提供情境，文学里面就提供这些素材，你想像成别人的角色，你可以在这里面去练习，去经历各种的情感经验，去经历自我概念的发展，或人际关系。

△ 柯倩华：在儿童发展方面至少有5个面向

举个例子，把孩子想像成一个桌子，有5个抽屉，如果5个抽屉是平衡的，这个桌子就是稳固的，不在乎这个桌子是高级木头做的，还是普通的木头做的。但是如果有2个抽屉很重，后面三个抽屉很轻，它就是不平衡的，就是会歪歪倒倒的。

 我们需要平衡，要怎么办呢？

除了系统化的教育方式，可能我们还需要提供给孩子一些时间和机会或者是一些思考空间，是可以以个人的需求出发，来处理后面的三项。这就是我们说的可以用文学的阅读来帮助的。

在符合儿童观点的角度上，我们考虑孩子的理解能力，考虑他的兴趣，最重要的还有第三点：跟孩子的关连。因为在关连中建立意义。有关连才有意义。没有关连就没有意义。比方说，假设我讲得很好，可是你觉得这个题目跟你没有关系，它对你就没有意义。有的时候我们说：这个句子很好。可是如果它脱离了那个脉络，不在那个脉络里，你可能也找不到它的意义。对孩子来讲也是一样，如果认为这件事情对他有意义，他必须要找到这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。

这次展出的32本丰子恺儿童图画获奖图画书，许多是以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做为主角，让孩子们会比较认同这些角色。孩子们认同了这些角色，故事就跟他们有关。如果他们在书里找不到认同的对象，可能就觉得跟他没有关系。

插画及获奖图画书巡展：北京市中关村第一小学

 对于文学背景的成人来说，常觉得图像语言是比较难的。图像语言是用图像来表达意义。图像不只是装饰，它是透过图像的元素来表达意义。用什么呢？线条、色彩、造型、视角、构图……。比方说一条水平线，会有稳定的感觉。假如是波动的，那就是不稳定。波动的也有差别，如果是流线形的，或许你会觉得像海浪呵，有一种悠扬的旋律感。可是如果是尖锐的，就会使人焦燥不安了。图像会使读者产生这样的感受，它就是运用这样的原理来做叙事语言。像色彩也是，我们有暖色系和冷色系，其实色彩本身没什么温度，可是读者会感受到。要表达快乐会有比较明亮的颜色，当要表达悲伤的时候，会用比较阴暗的颜色。造型类似戏剧，每个角色都有一个造型，某种程度就会帮助我们去认识这个角色的内涵。视角呢，比方说从上往下，就会有一个压迫感；假设换一个角度呈现，从下往上，对角色可能有不同的感受。

我们为什么用丰子恺先生命名奖项？

从成人的角度去看小孩，很多时候我们会把小孩的特点看成缺点：走得太慢了，不专心呵，然后东摸西摸的。可是如果从小孩的角度去看：走得太慢了是因为他们腿那么短。你说他们不专心，是因为他们好奇心很强呵，想像力很丰富呵。他们东摸西摸的，他们创造力很强呵。

 我们以丰子恺先生的名字来命名这个奖项的名称，是基于跟当代图画书相似的两个特点：第一是他的儿童观。丰子恺先生的画或者他的文章里面，可以看到都是从儿童的视角出发。

有一张图：一个小孩子挤牙膏。挤出来一大堆，弄得桌子上都是，你知道标题是什么吗——《研究》。可是从成人的角度，当然是觉得真麻烦，弄得乱七八糟，好浪费哦。

丰子恺先生漫画作品

第二点原因是：文图合作

丰子恺先生的漫画，有一个图，有一个标题，你会看到他的文和图之间不是对应的，就是一比一的照着这样做，而是互补。什么是对应？就是图像是挤牙膏，文字就是挤牙膏，这就是对应。完全照着一模一样。它写的是研究，你就会要想一下，对不对？为什么你会想一下？因为它的文图是互补的关系。互补的中间有许多空间。你有思考的空间。如果是对应，中间就没有什么空间，就是重复的，你不需要去想什么。因为它已经告诉你了。

 丰子恺先生漫画作品

当我们在讲，图画书有思考空间的时候，不是所有的图画书都这样，它必须要这样做，才有可能。

孩子会不会从阅读里得到思考？要看你给他们什么素材？如果你给到他们的素材是全部都直接告诉他们的，通通都告诉了，他们就不需要自己再去主动思考了。他们只是接收。不是说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，而是说他们没有那么多主动性思考的成分在阅读过程中。

为什么孩子可以看得懂图画书？

图像的语言是图画书中非常丰富的一个部分。我们会想，为什么孩子就可以掌握呢？因为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用图像语言。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在看大人的脸色——察言观色。他们还不会讲话不识字的时候，就知道，他今天要玩该找谁，或者他知道看你脸色不要去找你。他们没有文字思考，他们用什么思考？他有没有思考？他们有啊，我们常常觉得小孩子古灵精怪的，对孩子来讲，他们常常都是在用图像思考。

给孩子看各种风格的图画书 （不要因为大人口味而限制孩子的选择）

我们这次展出的获奖图画书共32本，里面有很多不同的风格。基本上我们要培养孩子的艺术鉴赏能力，就是给他们看不同风格的书，那是最简单的方式，也是一个提醒。有时候我们在选书的时候，难免有我们自己的喜好和口味。你当然会有呵，我喜欢看比较抒情的，我比较喜欢看幽默的，我喜欢看搞笑的怎么样。不只是这样，我可能对图画也有我自已的偏好。

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五届部分获奖作品封面

我们有一个提醒：不要因为大人的口味而限制了小孩的选择，尽量让小孩看多元的，当然，慢慢地小孩子也会找到他自己最喜欢的风格。那是可以的，但是在那之前，我们还是尽量希望提供给他们一个各式各样的。这个可能会有一点难，我的意思是说，通常我们是这样的，假如我不喜欢的，我就觉得它不好。是不是？我们有时候问大人，他们说这书我觉得不好。为什么？因为我不喜欢。可以呀，你有自由。可是当要为小孩子选书时，我们就要稍微注意一下，因为就像喝茶一样，你不能认为我不喜欢喝的茶就不是好茶，对不对？

选书有客观指标，不是选评审喜欢

这是我们在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的评审这个工作上特别用力的部分。我们会极力希望我们的评审很诚实地表达自已的喜欢或不喜欢。但是也能够用开阔的胸襟去聆听不同的意见。你要意识到，我要开始去学习和判断，我今天不喜欢它，到底是因为它不好还是因为它不合我的口味？这个恐怕需要大量的阅读，还要有很大的自觉和反省，嗯，这不是我喜欢的风格，但是……其实，它还不错。

但是，你怎么知道它不错呢？我们就用“文学鉴赏”其中包含的那些要素（文学鉴赏：主题、角色、情节、场景、风格、观点……）来分析。

当你在看一部文学作品的时候，你可以看到许多，主题跟读者的关系，以及主题是如何被呈现出来的？是直接呈现出来还是很有层次地铺陈展现的？你会看到角色，是公式化的还是立体的？角色有没有真实的情感？你有没有看到角色的强项，看到他的弱点？你会看到他的改变，以及改变背后的理由。作者并不是“哦，故事要完了，角色要改变就改变”。是有一个人性去推动这个角色的发展。我们说角色决定情节，情节说明角色。这是看一个好的故事的面向。角色决定情节，什么人做什么事嘛，这样才有合理性。情节说明角色，情节跟角色应该是紧密关连的。并不是先来讲这个角色是很勇敢啊，很坚强啊，然后情节就完全去做别的事了。应该是情节来塑造角色，这样结构才紧密。还要看它的场景，风格，观点……这些都是需要我们去考虑到的。

我们的评选并不是只是找了几个人来，选他们喜欢的书，而是根据以上的那些鉴赏原则，除了自己喜欢不喜欢之外，要去参考这些原则。这些客观的鉴赏原则，某种程度上帮助我们评断一本书的好坏。这样我们就不会只是选自已喜欢的书。

因为我们是在为大家选书，而不是为自已选书。

主讲嘉宾 | 柯倩华

台湾辅仁大学哲学硕士，美国南依利诺大学哲学博士研究，研究专长为儿童哲学。曾在台湾师范大学、台北教育大学教授幼儿文学、图画书赏析等课程。现主要从事童书翻译、教学及评论等工作，翻译儿童图画书及青少年小说逾百本。多次参与策划图画书工作坊、论坛及展览，并担任各项儿童文学奖评审。现为台湾儿童阅读学会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顾问。

交流与分享 

老师说

柯老师，我和学生都非常喜欢您翻译的图画书，想替孩子们谢谢你。我非常欣赏您刚才说的：文学可以帮助我们感受到更丰富的人生。我们觉得艺术更看到人性中的美好，而图画书把二者结合在一起。我们做高年级的绘本阅望课，现在已经上初二的孩子，在他们上五、六年级的时候，我们分享过《安的种子》。当时我们在做研究性学习，带孩子们在小菜园里种菜，同时还分享了另外一本《外公是棵樱桃树》做中外对比。当孩子们毕业的时候，他们说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是千年莲花的种子。后来我们跟下一学年在分享《安的种子》时，家长们就很感动，说这本书也是在讲教育，给他们许多启示。谢谢。

柯倩华说

怎么那么巧！我刚说的那句话（见上期分享），就出自你说的那本小说《外公是棵樱桃树》，都是注定的^~^！那些翻译书，做为译者的我是沾光的，因为创作者很棒，要谢谢的是他们。我真的没有办法形容我对你们的感谢，因为真正把好的书带到孩子面前的是你们，让孩子们能够接触到这些书。有的孩子在亮光底下，有的孩子不在亮光底下。当然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有机会得到这些幸福的机会。如果没有你们真正把好书带给孩子们读的话，我们做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意义。